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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王小妮诗选(12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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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下午的台阶上
  
  太阳专心地照耀我
  我的白袖子满满的大皱纹。
  
  由西向东
  什么都慢悠悠过去。
  那个在轮椅上点烟的人
  他在60年里经历了的
  我只用了30年。
  
  突然在这个云彩重叠的下午
  我发现我是一个富人。
  立在街角的自动提款机啊
  我在这世上存了许多许多好时光。
  
  一个人平静好还是动荡好
  飞翔好还是走路好
  长好还是短好?
  
  有人过去提款
  金属被时间磨得亮光闪闪。
  什么时候黄叶遍地
  我的银行因为不耐烦
  因为积蓄太多
  而当街倒闭。
  


  火车这刽子手经过我的后窗
  
  火车
  有时候运人
  有时候运黄牛
  有时候运机器。
  我的后窗被隆隆震动。
  没见到双层旅游列车
  没有天堂地狱上下连通的那一种。
  
  我看见人或牛疲劳的眼神
  火车看见我每天每天临窗洗手。
  
  铁路就是典型的断头台
  牛断得快一点
  人断得慢一点
  人们显得好像比牛高兴。
  没空去注意机器
  这刽子手
  没有人活得过一团铁。
  
  水来给我洗手
  说明一件事情结束了。
  而火车还要赶路
  火车不敢停顿
  每天准时到我的后窗口大声喊叫。
  


  不可能沿着噩梦往回走
  
  怎么样才能原路回去
  怎么样从不可能里找到紧急出口
  地狱游戏怎么样为我重开?
  
  只要回去就能越飞越远。
  
  冰雕的含羞草
  千千万万的根又从身上发芽
  拔不断的毒箭又软又韧
  伤口们一触即合。
  我是一个人
  又是一大片神奇的植物。
  
  子弹穿过
  我和它一起晶亮透明。
  无数次我看见我确实死了
  又逆着风簌簌地活过来。
  反反复复总在边缘
  黄了又绿的吊钟花们
  跳在深渊中间。
  
  让我再试试死到临头的感觉。
  
  可是没有回去的路。
  太阳又在天花板上放出两块水豆腐
  电视里发布黄色寒冷警告。
  我醒来
  看见的又是心不惊肉不跳的一天。
  


  蝉们不人道地叫
  
  蝉强迫我在两张粗砂纸间走
  它让我来来回回地难过。
  又干又涩又漫长
  十米以外爆炸开花的泡桐树
  隐蔽得很好的蝉
  在高处切我。
  
  总有不怀好意的家伙
  总有藏刀子的人。
  今天轮到蝉了。
  
  谁会去区别蝉和蝇和蜂
  昆虫们也珍藏了荧荧发绿的内心。
  从没有哪个仇人让我正面端详
  我始终被层层蒙蔽
  一直到戏落而幕布缠身。
  悲剧和喜剧
  就这样把力气用尽。
  一点也不雪白
  一点也不火红
  一直到我不知不觉把颜色褪没了。
  
  现在我走向那棵中年泡桐
  它像胆小鬼一样束立
  天下肃静。
  


  西瓜的悲哀
  
  付了钱以后
  这只西瓜像蒙了眼的囚徒跟上我。
  
  上汽车啊
  一生没换过外衣的家伙
  不长骨头却有太多血的家伙
  被无数的手拍到砰砰成熟的家伙。
  
  我在中途改变了方向
  总有事情不想让我们回家。
  生命被迫延长的西瓜
  在车厢里难过地左右碰壁。
  想死想活一样困难
  夜灯照亮了收档的刀铺。
  西瓜跟上我
  只能越走越远
  我要用所有的手稳住
  它充血的大头。
  
  我无缘无故带着一只瓜赶路
  事情无缘无故带着我走。
  


  他们把目的给忘了
  
  照一照坛子
  剩下的酒已经不多。
  老远跑到我家来的朋友
  把目的给喝忘了。
  
  失散的东西沿京广线流浪。
  我看见
  北方半生半熟的空气
  又低又缠绕。
  这么容易就走散了的目的
  只能是孤儿
  只能离我们越来越远。
  
  朋友两手空空
  在雨巷里穿来穿去
  喝了就去睡
  睡了跟死去没什么两样。
  我看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纸
  20年前丢掉的东西又自己找回来。
  
  朋友飞着回去了
  三千里路就这样白白扔掉。
  八千里路也不过
  头上几片黑云
  隐约间跑过一溜月亮。
  


  我要种一片自由的葵花
  
  春天就这样像一队逃兵溜过去了
  路人都还穿着去年的囚衣。
  太阳千辛万苦
  照不绿水泥的城。
  
  一条水养着脸色发黄的平原
  养着他种了田又作战
  作了战再种田。
  前后千里
  不见松不见柳不见荷不见竹。
  
  我不相信
  那个荷兰人
  敢把金黄的油彩全部用尽。
  我们在起风的傍晚出门
  给灰沉的河岸
  添一点活着的颜色。
  
  种子在布袋里着急。
  我走到哪儿
  哪儿就松软如初。
  哪儿都肥沃啊
  多少君王睡在脚下
  压烂了一层层锦绣龙袍。
  
  在古洛阳和古开封之间
  我们翻开疆土
  种一片黄瓣的葵花
  把自由带给今天的世人看看。
  


  自称为诗远道而来的这个人
  
  我的门前冒出一条鱼
  闪闪发出直立起来的水光。
  他说他冒雨从激烈的东方来
  和方向无关。
  和日出无关。
  
  我探身向外没看到激烈。
  闪电迎头在上
  飞一样
  谁像傻子刻舟求剑
  背后深深地硌着刀刃。
  我不认识的这个敲门人
  你真怀有利器
  你就坦然如王地进门说话。
  
  他说他是为了诗
  整夜整夜像荆珂赶路
  小心翼翼带着越走越沉的金子。
  
  可是走动不代表什么。
  可是我不再相信空洞的名义。
  
  请你拿件黑胶雨衣
  和你的金质才华
  回你幻想的风暴眼里去吧。
  


  一个人轻易改变了一座城
  
  荒诞啊
  突然在一个九月的早晨
  北京成了巨大的不可知。
  八百年的古城
  为我一个人暗自加筑护墙。
  
  我送出门的是个纯洁少年
  千层万层收藏好能到达京城的票。
  光芒们随后披云戴月跟了过去
  我变成了我
  答案变回了谜题
  容易统统变化出了难。
  据说宽敞的街道
  再三折叠成为弯曲不明的胡同
  一把打不开的折扇。
  
  北京城因为他
  而滴水不泄
  成了一件高不可取的神器。
  所有的故事都蒙上密密的天鹅绒
  这是我们母子之间
  博大精深的魔术。
  我总是可怜的猜谜人。
  
  吃半碟土豆已经饱了。
  送走一个儿子
  人已经老了。
  


  今天不好
  
  今天的太阳好天空好
  大雨洗新了满园的龙眼树
  手卷起了软竹帘。
  但是我不好
  所以今天不好。
  
  太阳和月亮同时在天上。
  是昨天又转身回来
  还是明天无缘无故地提前?
  时间一定不多了
  日和夜着急地挤到一起
  天光多么刺眼。
  
  如果能找到原因
  我一定要先把今天变好。
  然后一点点美化未来
  可是满头戴花的龙眼树傻站在窗前
  既不快乐也不悲哀。
  
  龙眼啊龙眼
  理由不可能被看见。
  只有我一个人
  觉察出今天的种种不好。
  
  
  风沙把格调带给北方
  
  天地同时褪色
  谁把我们送上了后退的自动扶梯。
  昏黄把人泡进
  一百年前的残茶沉渣。
  
  我掉进历史
  前后左右搜索真相。
  可是没有什么能看清
  心像钢针别在麻织的袋子里。
  晚报还没开印
  新闻纸已经揉旧了
  幕布还卷着
  老电影已经横贯天地嗡嗡开演。
  
  我发现我动一下历史就后退一步
  死人跑来开着玩笑。
  没有那个人是新的
  更没有谁是旧的
  正在发生的就是历史。
  人半眯着眼睛
  车闪着迷掉了的前灯
  马挣不脱僵硬的牛皮缰绳。
  东在哪西又在哪。
  
  什么人来了怀旧的兴致
  招来这样一场意图不明的风沙。
  


  晚上的海被我看见
  
  南海上升起夜晚的怨气。
  哪个可怜的人
  情愿领养这样皱纹密布的老母亲。
  在蓝天白云以后
  谁愿意留下来爱护黑暗?
  
  唱颂歌的人都躲藏得很深。
  沙子下面还是沙子
  苦下面还是苦。
  海面晃动最后一点点月光
  她就是深渊
  深渊还要穿件素雅的衣裳。
  
  不敢再向前了
  苦涩使人不可能走远
  我在深夜才发觉要珍爱我自己。
  巨大不安的黑色复仇者
  葬身给她的人
  一排一排挺身而出
  吐出白的牙。
  
  悲剧不肯谢幕。
  坏事情从来就是一架永动机。
  我该怎么样忘记过去
  熬过独自留在海边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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